【叶黄】翩跹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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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播放艾灵顿公爵名曲—— 青春岁月。”
第一乐章-Adagio
1
黄少天在走廊外窗台上发现了两盆生长茂盛的芦荟。那时候，是一个普通的四月。
黄少天很少参与午休这件事儿。中午，教室里的学生都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度过学校给他们特意安排的半小时午休时间，整个高中部校区都进入极度的安静。而黄少天呢，领了自己的劳动包干区，每天一到中午就去自己教室门外的走廊上拖地，擦外窗台，发呆，晒太阳。黄少天话多且幽默，而留给这段时间的却总是他的沉默。
也许是考试的压力过大，或者是高年级的学习生活更加枯燥，总之，有很多同学会带一些小型植物到教室里摆弄，这一风气甚至席卷了教师群体，因此学校从二楼开始的每一层走廊外窗台上常常每隔一个教室的长度就摆着几盆小植物，或是多肉，或是吊兰绿萝，还有种花的，不过有心思种花的多半是老师了。这样一路走过去也挺有意思。黄少天负责擦外窗台的时候，也乐得观察观察这些自己同学带来解闷儿的绿色植物。
就是在这天，他发现自己眼前多出来了两小盆肥嫩的芦荟，齐齐地挨在一排，混进了他以前熟悉的绿植队伍里。黄少天看见精致的陶瓷盆外面还分别贴着短小的标签，他略弯下腰凑过去看——
“叶叶”、“修修”。
黄少天不禁笑了起来，他虽然眼前不方便说话，想法却是一刻也不会停。“啧啧，要么是俩早恋的小孩儿，要么就是个无聊又幼稚的同学专作些无聊又幼稚的事情。”于是随手拿了一直放在窗台上公用的喷壶往两颗芦荟上喷了几下便往前继续擦去。
“咦？”两天以后，当黄少天再次准时趴在窗台上眯着眼发呆时，又有了关于芦荟的新发现。
2
“不出所料的话，这次数学又砸掉了。”
贴着“修修”标签的花盆上多出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这样的话，字迹端正，可是后面突然跟了一个苦兮兮的表情，放在一起很有点儿不和谐的可爱。
黄少天把便签纸拿下来仔细看了一遍，又笑嘻嘻地给人贴了回去，他看着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心里又想了一连串事情，接着走回了教室里。
后来两天他常常留心那张便签，不过到了周五，黄少天还是没发现这两盆芦荟上多出什么其他东西，原来的那张还是摇摇晃晃地贴在修修的标签下面。
到了新的一个礼拜的星期二，黄少天来到窗台边上，这个礼拜已经不是他值日，不过午休这件事嘛，他还是不太感兴趣，所以他坚持到教室外面来透风。芦荟花盆的便签隔了一个周末很给面子地在今天更新了，可能是试卷终于批好下发了。
“出乎我的预料，这次考得非常砸，还要讲评试卷，为什么考过的试卷还一定要讲评呢，这些题目明显不会再考了。”
和上次一样的笔迹，后面跟着一个嚎啕大哭的脸，这次蓝色的便签出现在旁边贴着叶叶标签的花盆上。
黄少天忍俊不禁，他自己的成绩也不能算是特别优秀，但目前在高二理科班的他，每次考试还可以稳定在父母满意的名次，关键是胜在他的稳定。不过学生对学霸总是容易产生距离感，而眼前这位种芦荟的家伙一口一个考砸，抱怨起来又有意思，黄少天对这个有趣的家伙感了一些兴趣，完全忘记了自己上个礼拜对“给植物取叠字名儿”这件事的评价是无聊幼稚。他悄悄走回教室，从书包里翻出一叠淡黄色的便签纸，开始在纸上刷刷写了起来，直到这小小的便签上实在是排版不下了才略带遗憾地收了手。要不是种芦荟的花盆太小，他实在不介意贴上两三张写满字的便签。
黄少天回身出了教室，把便签牢牢地按在了贴着叶叶标签的芦荟上作为回话。他估计这两盆芦荟应该是属于同一个人的，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给自己解闷儿的人。
“喂我和你说数学考砸了这么一次也不要紧嘛我的数学还挺出色的不介意分你一点学霸之力至于讲评试卷这件事嘛我和你的看法很一致这的确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无聊的事你要是不想听就发发呆吧一节课很快就能混过去的毕竟我就是这么做的”
为了节省空间黄少天省略了所有标点，潦草随性的字都挨得紧紧的，他看起来挺满意，笑呵呵地把自己的作品贴在了新出现的蓝色标签下面。“哈哈，这样聊天，很有趣嘛！不错不错，要回复我哦！”黄少天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开朗地对自己说了这么句本来出现在便签上更为合适的话。
蓝色的便签纸下面挨着淡黄色的便签纸，随着四月最温柔的风很轻地颤抖着，黄少天靠着窗台望向视线的另一端，再一次陷入了他的沉默之中。
黄少天学校的教学楼只有一幢，是四面围合的回字形建筑，每一层都有七个教室和一个办公室，这面四个，对面四个，另外两面是上下楼梯和卫生间，从楼上往下看，可以俯视教学楼中庭。
第二天直到下午的时候，黄少天才想起来便签聊天的事情，他看了看芦荟上的便签，修修那一盆上果然有了回复。
“哟，有人看见我种的芦荟了？方便的话偶尔浇个水什么的，学长考试多，忙着。”
黄少天皱了皱眉头，“哇搞什么啊这人，学长？是高三的啊，哇我好心安慰安慰他连句谢谢都没有直接就使唤起我来了？什么学长啊倚老卖老吧这是。高三考试多，高二就不多了？考试多还搞个芦荟，还搞两盆，还偏要放到二楼来……”是的，对着这仅一行字的回复，他黄少天就是可以挖掘出这么多的吐槽点，不然就不是口齿伶俐黄少天了。不过最后说这放到二楼来倒是有一点蛮不讲理，因为学校为了照顾高三，所以高三八个班的教室都在一楼，一楼的走廊没有外窗台，也不怎么能晒到太阳，所以虽然有人会把班上的植物直接放在走廊地上，不过也确实有很多学姐学长愿意把植物放在其他楼层，对他们来说，打理植物这个放松的借口真是再好不过，能浪费在路上的时间越长才是越好。
眼前黄少天莫名其妙认识的学长很显然也是这么做的，不过他一上来就给黄少天安排起工作，口气里还颇有理所当然的感觉，黄少天就这么喋喋不休地吐槽起来。
黄少天冷哼了一声，之前对这个有趣的人有的一点好感……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了，毕竟他不是这么很计较的男孩，只能说——黄少天心想：“算是对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嗯嗯，这样说，比较客观，黄少天点点头，认同了一下自己的理智。随后他掏出外套口袋里的便签纸，直接趴在窗台上写了起来。
“看见是一回事儿，浇水嘛就是另一回事儿，学长你没念过高二直接上的高三啊，高二的也没那么闲！！！！！！！！”
黄少天重重地把写好的便签贴在叶叶的花盆上面，之前自己写的那一张应该是被那个学长给揭了去。
“黄少，还不进教室，马上要上辅导课了！”教室里有同学在喊，“就来啦！”黄少天一边朝身后挥着右手，左手已经把修修下面那张可气的最新回复给撕了下来放在手掌心里，转身朝教室迈去。
“谢谢你啦，不过字写得真够潦草的，读起来有点费劲儿。”
黄少天看着手掌心里蓝色便签纸的背面，一行字后面是一张打满叉的试卷简笔画和一个笑嘻嘻的头像。
黄少天呆了两秒，回头又转向两盆芦荟，拿起喷壶朝着它们喷起了水，洒了几下以后看着自己刚刚写满感叹号的便签也笑了起来，把手掌心里的那张捏紧了一些。
再次轮到黄少天打扫走廊的时候，天气变得更加暖和，四月已经进入最后的尾声。便签聊天也没有再更新过，高三在二模，其实那学长也没有胡说，确实很忙很紧张。黄少天漫不经心地拖着地，突然停下了动作。
3
叶叶标签的花盆里种的芦荟的几瓣竟然被人齐齐切走了，只剩下中间一团。黄少天看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件糟糕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他拿着拖把走近了仔细看，可是不管他怎么仔细看，芦荟确实被人切得稀巴碎。其实放在走廊的植物被人破坏也是常事，新开的花会被人摘走，可爱的多肉也有可能被人顺手牵走，至于芦荟被人切走，那也发生过，而且这位学长的芦荟确实长得很好，不免显眼。
黄少天手里捧着这盆细碎的芦荟低着头发着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那学长和他说有空浇水，可是这植物要是变成了这样，该怎么办呢？
黄少天一直捧着这盆芦荟走在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犹豫了那么几下，最后不怎么犹豫地作出了决定。第二天，他抱着一盆完整新鲜的芦荟来到了学校，把它给放在了走廊窗台上，齐齐挨着修修那一盆，他也给上面安了个标签，写着“天天”。
“世道艰险，叶叶被人误杀，这是天天，你可以稍微认识它一下，你会发现它比叶叶要可爱无数倍。”
到了中午黄少天拿着拖把准备开始拖地的时候，看见有人站在窗台边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纸条儿。
“喂！”黄少天走近了几步，那人回过头打量了他一番，继而歪着头笑起来。
黄少天怔怔地看着那人好看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之前叫他是干嘛。
“叶修啊，要开始午休了怎么还跑过来。”黄少天的教室紧挨着的就是高二高三的大办公室，这时走过的老师，显然是高三的。
叶——叶修？！
那边叶修说着马上回去，这边黄少天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另外一边。
“你叫叶修？你就叫叶修啊。”
老师转身就进了办公室，叶修对着面前的人笑着点头，
“是啊，我就是叶修呀。值日生，你叫什么？我考个二模，芦荟怎么就突然被人误杀了？”他似乎心情很好，扬了扬手里黄色的便签纸，笑嘻嘻地等着对面人的回答。
“啊？你怎么知道我——”
黄少天转而在想另一件事儿，他就叫叶修，如今自己买了一盆新的芦荟，上面的标签写的是“天天”，天天，修修，天天，修修……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两盆芦荟的时候还笑过八成是哪对儿小情侣一起种的，现在这么看，还真是尴尬。
一时愣住的黄少天看着叶修还在等他的回答，握了握拖把杆子，有些无力地说：“黄少天。”
“芦荟不是我弄成那样的！我看见的时候它就被人切了，你可不要误会啊我没有那么无聊，你之前让我有空浇水我都浇着呢，你看修修长得多不错如果叶叶还活着也差不多是那样啦，可是现在呢，如你所见它没了。”
“没关系，你这不是给我弄来一盆——嗯，天天？”
黄少天冷不丁地听见天天这个叫法儿从叶修那儿认认真真叫出来，整个人都微微抖了一下，顿时悔不当初，何必要去多事加个啰里吧嗦的标签。
“先走了，既然见着面了就不留条儿了。”
叶修突然往黄少天身前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头笑着说：“谢啦小话痨。”然后从黄少天身侧走过，走向楼梯。
黄少天转身靠向窗台，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左侧的一楼楼梯口出现了叶修的身影，随后消失在教室的后门里，叶修的教室就在黄少天教室的对面，只不过是在一楼，黄少天看着叶修的教室，一扇扇窗户都被深蓝色的窗帘覆盖，风吹过的时候，窗帘慢慢鼓起来，从里面通过没有关上的窗膨胀到外面，继而窗帘布角边缘不停翻转，像一只深蓝色的蝴蝶在翩跹。
黄少天收回视线，转而移到了自己眼前的两盆芦荟上。天天的标签下面贴着一张淡蓝色的便签，在暮春之风里轻轻颤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天天很可爱。”
叶修听到那一声“喂”的时候回过头去，看见那个撑着拖把的男孩，风逆着他站立的方向吹过他的头顶，叶修看见他浅浅的外套口袋里露出一叠淡黄色便签纸的角。
于是叶修对着他笑起来。
芦荟不是黄少天损坏的，可是他还是买了一盆新的芦荟，这像极了肇事者心存愧疚继而赔偿的行为难免要让人误会，不过事实上他只是想，如果没有两盆芦荟那就不能和叶修聊天了，当然这个理由黄少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了。
